樹梢蟬聲傳了進來,啼喚了滿室朝氣.

起身梳洗,檢點裝備,靜靜地吃著塗抹葡萄醬的三片吐司.

不遠處幾雙明亮小眼睛投射過來,一種欲迎還休的羞赧表情,是主輔該先行打交道的時候了.

是一個害羞不願意說話,時常四處打轉的小男孩,看了名單後發現,是我的小隊員,日後三天也成為我小隊中最會亂跑,但卻也是我最喜歡的小孩.

男孩名為嘉偉,喜歡看海賊王、公視劇場、哆啦A夢、還有更多更多的卡通,如同小時候的我能清楚明白每個電視台在什麼時段播出一樣.

有種好感,彷彿看到曾經的自己,不善言辭、不會表達,差就只差在我選擇木然靜默,而這位小男孩則是選擇四處亂跑宣洩無法表達的情緒.

肩膀突然被輕點了兩下,是丁哥葛格.

 

 

「發生了些問題,很多小孩沒辦法參加營期,人數會變少很多.」

「嗯?」

「詳細情況有空再說,總之調整後,你跟第二小隊合併吧.」

「哦...? 嗯」

 

 

跟小影的小隊合併了,或許這樣也好,兩個沒經驗的主輔才能夠互相幫助.

陸陸續續其他小孩都出現了,寒暄認識彼此,人勢壯大後就圍個圈,帶一下「大家好」讓大家能更快記住每個夥伴.

雖然在另個團體被冠上活動長的頭銜,而如今是主輔身分,但無法否認的是,我依舊不太會帶團康,尤其是在不熟的小孩子面前,整個窘狀百出.

正當煩惱間,一陣陣嬉笑聲從另邊的圈圈傳來.

咦?

有了! 就跟隨另外一組玩的團康吧!

於是,我們也開始了「竹筍竹筍生生生」、「買水果」遊戲.

慶幸人數變少,否則我還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帶出小隊氣氛.

 

 

「集合!!!」

   丁哥葛格威嚴地一喊,所有小朋友表情瞬間呆掉.

「快快快~ 大家排成一排唷!」

 

「丁哥葛格有幾個營隊守則要跟大家說,大家要注意聽,並且要跟著我說一遍!」

「第一,營期中丁哥葛格最大」

   看來大家真的都被嚇到了,不過這樣也好,有個人幫忙扮黑臉,我也可以繼續當白臉安撫小孩了.

「第二,不可以自行脫隊,有任何問題要跟葛格姊接說」

   這句話說得深入人心,至少三天時間內幾乎沒發生人徹底失蹤的狀況.

「第三,身體不舒服要跟葛格姊接說」

   或許因為這樣,不少小孩在活動過程中說要喝水?

「第四,名牌最重要,不可以弄不見」

   想必這點大家一定沒聽清楚,常在川堂發現一堆名牌散亂在地,身為製作的美宣組來說,其實頗為心痛.

「第五,貴重物品要交給葛格姊接保管」

   事實上他們常常都是空手而來,最多也只是帶個水杯、早餐.

「第六,要乖乖吃飯,不可以挑食」

   這句話真的嚇壞了不少小孩,但可喜的是,至少我們的廚餘沒有很多.

「第七,要對葛格姊接老師有禮貌」

   個人覺得,他們還是把我們當成陪玩的玩偶,不過至少沒有發生謾罵的狀況.而禮貌部分應是國小就有嚴格的要求,只要進辦公室,每個小孩一定都先在門口喊聲「報告」,直到我們請他們進去,他們才敢進來.

「如果有任何違規,我願意接受恐怖的懲罰」

   單純的威嚇作用,因為真的發生問題,其實也不知道該怎麼懲罰?

「以上宣佈到此,接下來,時間交給臥江葛格」

   或許是情緒太過緊繃,許多小孩還沒辦法適應,以至於大家的表情依舊呆若木雞.

 

 

「來~各位小朋友~我是臥江葛格~接下來我們要教大家營歌唷~~~」

「好~大家非常棒都有聽丁哥葛格在說話唷~現在大家可以坐下嚕~」

   每個小孩聽令地坐下,仍舊帶著一點惶恐的心情.

「大家先來聽一次完整的營歌版本,會唱的可以跟著一起唱唷~」

   身為主輔兼輔的我們,為了讓大家更快學起營歌,也希望打破這肅穆的氣氛,於是我們如同當初練營歌時,隨著旋律輕唱出來.

   有幾個小朋友顯然沒聽過,但有更多的孩子跟著慢慢哼唱,讓我印象最深刻的依然是嘉偉-因為他唱的最大聲、最享受.

「哦~大家很棒唷~幾乎每個都會呢~」

「不會的也不要擔心唷~現在讓葛格一句一句教你們唱唷~」

 

 

教唱結束,接著是上台表演時間.

孩子們仍舊羞澀不願上台,我思考著,或許是需要同儕的勇氣,於是我鼓舞大家一起上台歌唱.

或許是種美妙的錯誤,頓時間所有小孩跨出他們的步伐踏上舞台,錯落有致地高歌生命的禮讚,脆弱而堅強.

我坐在台下不經微微一震,這是多麼寧靜又神聖的畫面,在這當下,突然覺得一股聖風襲來,帶著感化的氣息.

這是營期第一次的眼簾迷濛,我會牢記在心中.

歌畢,久久無法自己,但我不能休憩,我還得帶著我的隊員展開今天的旅程.

 

 

烈日當空,燥熱的空氣瀰漫整片大地,有種令人抓狂的情緒,

望著操場佈關的夥伴不經覺得汗顏,他們仍舊繼續努力完成自己的使命,不容一絲一毫的出錯.

第一關來到臥江與阿瑋的合關,名為「相親相愛」的蝦味仙傳橡皮筋.

孩子們卻開始嘴饞吃起蝦味仙,隨著橡皮筋一圈一圈地抵達,蝦味仙也快被孩子們吃光了.

但那又何妨? 至少,他們是開心的,這樣就夠了.

 

 

第二關來到小宇的「你丟我接」臉盆接鞋,而這也是失控的開始.

嘉偉不願聽規則而逕自四處奔跑繞圈,比賽開始後又不照規則進行,總是把自己的拖鞋踢飛.

此時又多餘兼輔的我,為了避免嘉偉的失控只好跟著他打轉,但這樣一來原本的小隊卻陷入一種失序的狀況.

有點自責,因為我沒辦法好好控制整個小隊秩序而讓這關進行得非常渙散,只好拿出臥江上個關卡沒用完的蝦味仙引誘他們按照規則踢進臉盆來換得蝦味仙.

但這不是個好方法,因為小孩子會得寸進尺的.

陸陸續續,有些小孩開始跟我開條件來交換蝦味先.

 

「我踢進了兩次我要吃十根!」

「剛剛我有踢進,是接的把他拿起來丟掉的!」

「不給我二十根我不玩!」

 

於是我開始陷入難堪的局面.

不給,那他真的不玩怎麼辦? 我現在沒有多餘的人力可以好好安撫每個小孩.

給了,那就開了特例,如果每個小孩都這樣跟我說,那我該怎麼辦?

此時才發現,當初沒先把規則立下實在不智,不過現在也沒辦法改變,只好當作經驗,之後的關卡得先宣告獎勵規則了.

 

 

還好,換回合救了我.

孩子們被能選為臉盆手而吸引了過去,我也稍微鬆了一口氣.

但事情,總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沒搶到當臉盆手的其中一位男孩鬧彆扭,又說不想玩了.

為了安撫他,我把他帶到旁邊樹蔭下,希望藉由條件交換,以十根蝦味仙換他回去繼續玩.

好景不常,他後面突然跑出三個小女孩,聽到我這樣說,也嚷聲說道:不給蝦味仙就不玩.

於是,我又陷入原先的困局.

然後,蝦味先就這樣沒了.

逼聲響起,換關了,真的鬆了一口氣.

 

 

我開始重新思考我的原則,糖果引誘法有其效用,但當有人予取予求時,就是它的缺陷所在.

我想,我得轉換個方法.

我決定不把我的糖果拿出來讓他們看到,只在真的無法應付時,才拿出糖果讓他們重新振作,當成是一種大葛格的神秘小禮物.

在往後的活動裡,可以證明這是有用的方法,至少它讓我度過了不少困窘的時候.

但不否認,它仍然不是個解決問題的方法,也許問題是出在我沒有先設下我的原則與界限.

 

 

水關,袋鼠葛格濕身捍衛的一關.

佩服起袋鼠,竟然願意下海玩起這吃力不討好的一關.  還是,其實是想要涼快一下?

猜拳潑水,贏者潑水輸方檔,但關主不行.

此時隊中一個女孩說不能玩水,我也請託兼輔帶至陰涼處休息,但或許是潑水讓大家玩的不亦樂乎,這位怕水的小女孩不顧玩水的禁令重新投入這場活動.

在這關,也初次見識到小惡魔的一面.

其中尤屬一個調皮的男孩最凶狠,從那水波就能看出之間的殺傷力,彷彿是小朋友齊打交中冰人的萬龍再現.

但問題不只如此,在這刺激的一關,也開始發生插隊的問題.因當下我在前頭確認規則進行無誤,導致後頭秩序無人看管-這的確是嚴重的問題.

而或許這也是這三天以來最嚴重的狀況,讓之後陸續幾個活動發生了零星的不愉快插曲.

這次,所幸有小麥幫忙抓出插隊的小女孩讓活動繼續進行,否則不明白後頭狀況的我,恐怕又難以維持小隊狀況了.

總之,在看似愉快實則紛亂的時光中,結束了這關.

 

 

接著,是阿另的轉掃把十圈盛水.

或許,這是四關中相對較輕鬆愜意的一關,或許累了,幾個小孩也開始坐著休息.

鼓舞著他們幫隊友加油打氣,但那宛如人體的氣溫蒸散了這種意願,大家仍懶散的休息,直到輪替他們上場的時候.

此時才真的覺得,沒有隊呼實在不太方便,沒辦法凝聚彼此的意識.

但併隊事發突然,加上本身就對隊呼有嚴重的構思障礙,依然沒辦法想出較佳的口號.

哨音傳來,要進行最後一關了.

 

 

兩隊潑水大戰!

當下的我有點腦昏,只希望站在一旁看著他們玩耍,沒有太多想要一同參與的願望.

等我醒神時,已發現一大群小朋友張開雙手團團圍著洞爺,拼命保護著不受究極大魔王阿瑋葛格的水波攻勢.

又愣住了,模糊的影像緩緩浮出.

有點熟悉,又似乎太過遙遠,

是什麼? 淡忘了,只記得曾經有這麼一個時刻,相似的場景,一樣是為了守護一個人,一個心中重要的人.

 

 

最後一個逼聲響起,大家回到川堂休息準備吃午餐.

讓隊輔帶去喝完水洗完手後,圍一圈準備念感恩詞開動.

我望了望便當盒,當中有我從小三以來就不敢面對的茄子,吃茄子對我而言是個比想隊呼還恐怖何止千萬倍的惡夢.

永遠忘不了小學三年級第一次營養午餐有茄子,舌尖上剛觸碰到,我就感到渾身反胃立刻急奔到廁所,吐到最後連胃液也噴了出來,那種難受實在深刻.

此時真的要感謝亭葦老師解救了我,把我的茄子全部換走,讓我可以安心地繼續吃完便當,也不會讓小隊員發現我不敢吃茄子.

在這休憩的片刻,也開始發現孩子天使的一面,安安靜靜地努力把便當吃完.

殊不知,其實這是丁哥葛格在宣誓時的其中一項守則「要吃完便當,不能挑食」,大家不敢不遵守,深怕觸犯了會受到什麼恐怖的懲罰.

但這場景實在不得不讓我想到「索多瑪的一百二十天」的饗宴場景,大家都不願意吃茄子,又苦於威嚇不敢不吃,有苦難言,個個吃的都快哭出來的樣子,

這次我沒立場說話,因為我也不敢面對茄子,看著他們偷偷倒到廚餘,我也只能睜一眼閉一隻眼.

 

 

結束了毛骨悚然的午餐時間,接著是溫馨的回饋小卡時間,而且還是孩子們主動問我能不能寫小卡,心中有些感動.

孩子們時而趴在椅子上用著大大的、青澀的字寫著小卡,時而跑到我面前,有時問我字怎麼寫?或者問我正確的葛格姊接們信箱,甚至還繼續伸手跟我要更多的卡片!

當初規劃小卡數量時,心中一直困惑著,真的需要準備這麼多嗎?

看著一雙雙伸出的小手,是一種簡單卻深刻的感動,嘴裡沒說,卻用行動告訴了我答案.

我困惑著,是什麼原因能讓他們可以主動地發自內心回饋給我們? 我想了想童年,發現我沒辦法做到.

或許,我只能歸因於原住民與自然的和諧相處,他們真地懂得與大自然和平相處,能心懷感恩這塊大地上的萬事萬物.

也許是吧. 想破頭也不可能知道的答案,或許,就別繼續想了.

 

 

一個聲音從腰際處傳來,「葛格~背背」,是時常爆走的嘉偉.

或許是希望他不要再亂跑,於是我背起了他,但也這讓情況一發不可收拾.

越來越多的小男孩爬上其他夥伴的背上,開始進行一場迷亂的騎馬打仗,這完全不是我的本意,但想想這來這的初衷,也是希望看到每個孩子的笑容,我也就不再這麼堅持.

沒人背的孩子們開始堵住我,或者在我身後要把後面的小男孩抓下來-只是為了想要爬上我的背跟其他人玩騎馬打仗.

我困窘了,沒有原則的我,只會不斷讓小孩牽著鼻子走.

我心裡問著我自己,這樣子,我快樂嗎?

是也不是.

我希望孩子們遵守我的規則走,但內心深處卻跟我說,放下一些原則吧,想想小時候的你,不也是渴望有個大葛格陪你一起玩樂嗎?

三天的時間,就算是一種嘗試性的放縱,或許這也是種不一樣的體驗不是嗎?

是啊,又有何關係呢? 說不定這會是十年後我腦海中唯一記得的台東營畫面也說不定?

背就背吧,只希望跟孩子們一同歡樂,雖然表面的我還是有點矜持.

但無法否認,幾無背人經驗的我,這是一種嶄新卻累人的嘗試,一人、兩人、三人,後面還有更多更多小孩,雖然我很想背負所有人的願望,但我只有一個人,我沒辦法一一達成每個人的要求......

 

 

「集合!!!」

這幾天,或許我最喜歡聽的,並不是孩子們跟我說「葛格你好帥」,也不是夥伴們在最後說聲「今天辛苦了」,

而是丁哥葛格在營期發出威嚇作用的「集合!!!」,因為這能夠馬上讓群魔亂舞的狀況回復該有的秩序,也才能真正讓我好好的帶隊,減少額外的疲勞.

 

「請各隊主輔帶到指定場地上課!」

下午的課程開始了,帶小鬼頭們進入大木博士的實驗室.

 

 

首先,來到哲哲葛格跟小宇葛格帶領的關卡.

胡地的超能力讓瓶蓋不停地被彈跳出來,也讓牙籤順利地在杯緣支撐起兩根竹筷.

不惶多讓的還有鬼斯的惡作劇,水在公道杯中過吸管頂時慢慢被吸到管口線,以及讓寶特瓶裡的水冒出如入七里霧的白煙.

神秘的超能力發出,也讓這群孩子為之瘋狂,完全不受控制的搶拿器材.

礙於器材不甚充足,幾個孩子沒辦法玩到,只能賭氣地坐到一旁.

我走過去詢問,卻聽到嘉偉悶悶不樂帶點氣憤與難過地說:「沒關係啦!反正就把機會讓給別人啊!」

宛如十一年前某天凌晨一點四十七分,猛然一陣陣搖晃,驚呼在這安詳的天地中,竟會有如此震懾人心的事情.

那麼小的年紀,竟能說出如此引人深省的句子,不經讓我難以平復心中的震撼.

想想,這是在多麼多麼難過的情況下,才不得不說出願意把自己的機會讓給別人的椎心之痛? 

心中有難以說明的難熬,看似平等的機會,卻被人用惡劣的手法取得權力,是種發自內心深處的不義之鳴.名為公道杯,卻被以最不公正的手法竊取了使用權,或許這也顯示了這社會的縮影.

 

 

弱勢的人們,其實並沒有本質上的質劣,往往只是因為資源分配不均所造成的社會不公現象.

於是,弱勢者越來越弱勢,少掉了更多的機會,但這並不是他們該承受的罪.

名為菁英的人們,能夠有所成就,究竟是個體的優良智慧發揮,還是是豪括強奪了原本不屬於他們的資源呢?

戰場上常說,一個將軍威名遠播並不是要顯露那人的威猛,更重要的是這讓多少拚死拚活的人成為雜草叢生的萬塚骨骸.

反問自己,看似順遂的升上大學,究竟是我真的很努力去追求夢想的結果,還是在這過程中,我也踩踏了不少人的頭顱?

常人認為離島的班級大逃殺是部沒有主題的血腥片,然而我卻問,身在現實世界的你我能有幸繼續存活,又是宰割了多少人心而來?

也許我們不明白我們究竟在無形中傷害了誰,但天堂遇見的五個人卻讓我不能忘懷自以為無心渺小的傷害,實則卻可能演變成決定一個人一生命運的轉捩點.

但無論心中起了多少變化,孩子們需要的是一個堅強、主持公平的葛格,不能先自行崩潰.

或許是無奈,沒有能力解決困難的無助,看到閒置的寶特瓶,只好帶著這些被拋棄的孩童玩起實驗,編造著一些稀奇古怪的超能力,只希望能夠讓他們在這過程中不孤單,也能讓他們明白這些精心製作的實驗背後的科學意義,更深的意涵,就等他們成長路上體悟吧.

 

 

這段令人省思的時光,總算結束了.

帶大家走到實驗室的另一端,聆聽小羊姊接透漏著繪畫狗的秘密.

將廣用試劑畫在廚房紙巾上,用兩杯透明的洗衣粉水變藍、醋酸變紅,讓孩子們一同體會繪畫狗的筆觸魔法.

原來,這群孩子們都喜歡畫畫,畫著屬於他們的理想世界,藍紅交錯,有著畢卡索風格的味道.

更驚奇在於孩子們的巧思,不再揮著筆桿畫到紙上,而是摺成四方巾拎著一角直接泡到醋酸中,將夢想的色彩延展到水瓶裡,而紙張如漣漪般慢慢暈染開來,絲絲微微地滲透.

忽然貓頭夜鷹展翅從旁飛過,阿另姊接拿出兩支吸管講解如何飛上青天.

一支是輕盈簡單的吸管,另一支則是加了三個紙圈的吸管,孩子們都猜測較輕的吸管會飛得比較遠.

輕輕一丟劃割漂亮的弧線,滑行過後靜靜地躺在地上,等待著繼續飛翔的一天.

飛翔的距離不一,有著不一樣的速度,讓高壓空氣往著低壓處推進,被曲解不想努力的比利時科學家,破解了人類幾千年的疑問.

或許是這迷人的身影,讓臥江葛格勾起許多孩子們飛翔的夢,孩子們不停地比拚誰飛得更高更遠更持久.

 

 

一顆白球緩緩升起,有時甚至比這些飛機飛得更高更持久,還能做到九十度的旋翼技巧.

孩子們的目光又被吸引過來,一個調皮的男孩甚至伸手準備搶走阿另手上的器材.

「不可以這樣唷~ 大家先聽阿另姊接說明怎麼玩唷~」

「大家等一下會拿到一隻前面開衩的吸管,還有一顆保麗龍球,把球放在吸管開花的地方,另一端在有技巧地吹氣就可以了唷~」

那位男孩再次伸出他的手掌準備第一個搶走器材玩樂.

「不可以這樣! 這樣子你會弄痛姊接,先跟姊接說對不起,我才能給你器材.」

男孩的臉沉了下來,慢慢地離開團團繞住的人群,悶悶不樂地蹲靠在走廊圍牆上.

還不太明瞭情況的我停下手邊工作,蹲在他旁邊詢問他怎麼了,他帶著一點憤怒與一點哽咽輕聲說:姊接不給我保麗龍球.

沒多想的我給了他我手上的保麗龍球,然而,他卻不肯拿.

我只好趨前問阿另狀況,聽聞詳細狀況也讓我有點尷尬,不知該如何安撫這孩子的心?

 

 

這是種負氣的行為,沒有台階下的尷尬,深深能懂這種感受.

我想也許碰到相同情況,我自己也很難能馬上調適好.但無論如何,我不能顧忌自己的感受,得教導孩子是非概念.

輕聲說「跟阿另姊接說聲對不起吧?」

「不要!」他堅定地回應我.

擁有相同問題的我,實在不知道該如何解決,因為我自己也很難低下頭跟人道歉,那種感受不好受.

亭葦老師與幸萍老師走了過來,也問了問男孩的情況.

或許,這的確是幫助男孩面對錯誤的最好管道,但內心深處,其實也想知道我該怎麼做,但礙於要顧其他被晾在一旁的孩子們,我只能先行離去,讓孩子說出他的心聲.

這刻,才終於發現到老師隨隊的意義,至少就我認知而言,並不是帶領我們去辦整個營隊,而是這三天營隊的小朋友一些突發狀況需要開導,我們很難做到公正客觀又能讓孩子們信服的角色,只好靠超然獨立的老師們輔助了.

當然不只如此,還有教導我們遇到這些狀況時,如何調適我們自己的心理狀態吧.

 

 

看了看四周,其他孩子們已經圍成一圈比拚誰的保麗龍球能夠最持久不掉下來.

從孩子們身上能發現最真實的心.

一場有意義有趣的活動,並不在於這遊戲本身是否夠精緻夠好玩,而是一起同歡的夥伴是誰.

喜歡孩子的真,那是種最直接的反應,難怪宮崎駿的動畫常富含一種深刻的真心誠意,宛如孩童般純真的心,或許這才是將工作室設在幼稚園旁的意義吧.

逼聲響起,結束了這場飛行之旅.

 

 

下一站,一起來到吉利蛋的神奇寶貝中心.

累了、倦了,孩子們陸續不支倒地,而我也有些恍神難以思考,但身為主輔,就得肩負起照顧小孩的責任.

一方面不希望讓精心準備的洞爺與小麥難堪,另一方面或許是因為老師們都在一旁,不該放任他們就此長眠.

捏了幾下麻糬,扶起幾個彷若無骨的孩子,思考著該怎麼讓他們繼續專心在課堂上?

或許還是只能用老方法,以神祕小禮物方式換取他們的認真聽講?

但真的累了,實在無能為力思考更好的方法。

此時躺在我身上的幾個孩子,開始跟我訴說他們的一些故事。有蓉蓉與葉林,也是這三天之中讓我非常勞神的人物。

以相同的糖果誘惑希望蓉蓉專心聽,然而或許她的心中只有糖果吧? 

依舊無心在課堂上,於是什麼也不明瞭的就舉手上台,傻愣愣的當著模特兒。

回來後,一樣躺在我身邊,只是表情沉了下來,彷彿受到欺騙般的不悅,也開始出現一些造樣讓我驚愕的事情。

 

 

「不要在這樣逼我上台,否則我殺了你!!!」

我愣住了,明明我只是跟她說上台當模特兒有糖果拿,怎麼變成是我逼迫她了呢?

以及最無言的是,我竟然被一個小學三年級的小女孩恐嚇?

有點錯愕,因為稍微了解我背景的人都知道,恐嚇我無非是自尋死路,所以成長路上幾乎沒人敢用這樣的口氣對我說話。

我的心思也開始飄盪,為何一個深處如世外桃源之地的小女孩,竟會說出如此驚人之語?

然而當下過於疲倦實在無法深思,只能徒留無限驚愕在心中。

 

 

而葉林此時也回過神來,問了我幾個害羞的問題,讓我頗為詫異。

比方說,他問我有沒有看過愛情動作片,然後他自己透露他七歲就開始看了,讓我開始深深體會網路的巨大力量。

不是不願意坦承面對,而是還有兩天主輔身分,需要維持一定的形象,許多話語以四兩撥千金的方式回答。

「等你再長大一點,你就知道了。」

話題一轉,葉林突然要求我在當天營期結束後,帶他去雜貨店買糖果。

雖然我知道營隊守則中規定,志工不應該花費自己的錢買東西給小孩,尤其是糖果。

然而我心中思考的卻是,我心中自有我自己的衡量,我並不是被騙去買的,我只是想要知道在這裡生活的一切狀況。

或許吧,順便套點交情,希望接下來的營期能夠藉此讓他乖乖聽我的話。

於是,我答應了他,約定下午五點在幼稚園前面相會。

而原本略微心浮氣燥的葉林,聽到答覆後也乖乖地靠在我身邊,繼續聽著台上小麥精心準備的教學。

 

 

有點令我無助又難為的時間總算過了,自責小隊員無心聽講而一一倒下,讓我覺得非常對不起小麥跟洞爺的精心準備。

最後的小隊時間,原先是希望能夠再發一次回饋小卡,溫馨地結束今天的活動與課程,多麼美滿。

結束營期的微微感動仍在醞釀更深刻的情懷,卻被眼前的混亂場景一掃而空.

小三曾說:「台東的小孩是小天使,但別忘記小孩的本性是隻小惡魔」

老實說,我實在累了,也有點放任的心態,望著其他三位主輔也沒有想要集合的打算,我也有點不願意整頓這混亂的局面。

孩子們休息夠了,開始四處奔跑玩「鬼抓人」。

兩個...五個...十個... 於是演變成一場瘋狂的大混戰,玩得開心別出事,而我們也樂得輕鬆,但麻煩的卻在孩子們要求我們一同加入這場混亂的局面.

僅僅加入還不打緊,更恐怖的是,玩到最後竟然變成二十幾個小毛頭 全部追著幾位大葛格滿場跑,想脫身也很困難.

我只能把自己當成段譽,腳踩奇特方位轉來轉去宛如微波臨步騙騙他們的注意力,再藉此閃躲.

但這絕對不是個好方法,反而激起他們一定要抓到我的決心,於是在筋疲力竭想要結束這場恐怖的追逐戰時,我突然停了下來.

大家先猛然倒退 一步,接著是如同梅杜莎頭頂的蛇般,二十幾雙手使出天羅地網勢襲擊過來,無法閃躲的我變成一個任人宰割的石膏像.

雖然被二十幾位惡魔包圍的感覺有些躁悶,但往好處想,至少他們還肯圍繞在我身旁,前一天煩惱的種種憂慮也一一消散.

 

 

不知是否久未參與如此激烈的活動,身體開始異常地躁熱,頭也開始不斷發出隆隆的陣痛聲。

多麼熟悉的感覺,不經讓我不寒而慄,以往發生此種情況之後,不是會發生盜汗的情形,就是眼前的一切會進入全灰的空間。

當如彩虹般繽紛多彩的世界,忽然一點一點地喪失光采,眼前的一切只剩下最單調的黑白灰三色.

而耳朵的音量開關彷彿被瞬間調大聲,卻似乎又被調整了另一種奇特的頻率。

原本開心嬉笑的聲音,會被扭曲成邪惡的陣陣奸笑;體貼的同儕慰問,也變成是一種充滿心機暗算的試探意味。

開始徬徨、無助,我不想回到那個只有黑與灰的世界。

為何在這如大家庭般溫馨的小松鼠團隊也會發生這種感覺呢? 

有這麼點失落,難不成我所追求的一切,都只是一場夢? 可以不要讓我醒過來嗎? 我還沒有勇氣去面對... 

黯然神傷的慢慢走到階梯下坐下,調整一下呼吸,這是脫離灰色空間的最好方法。

 

 

不知道是否是上天聽出我的渴望,讓我繼續回到夢中,眼前的一切開始漸漸逐漸回復光輝。

最先感受到的,是如陽光般溫暖的天然橘色。

接著,藍色、綠色、紅色、黃色...等等比較單純的顏色一一顯現。

慢慢地,也開始能看出米黃色的牆、粉黃色的椅子。

但不變的,仍然是繼續咆嘯的頭顱。

我只希望,這混亂的一天趕快結束,好讓我能夠休息一下。

依個人經驗,除非有吃普拿疼以及早早就寢,不然很容易延續到隔天繼續發作。

 

 

「集合! 解散!」

丁哥葛格出馬了,我很開心總算能解散了。

依稀記得這話語間似乎有著分岔的音頻,然而我累了,無心繼續思考。

雖然疲累,但還是要在幼稚園等待葉林的到來,承諾是做一個人最基本的條件。

在五點之前,先跟楷升一起到操場對面淋浴間洗澡,討論彼此的小隊狀況。

或許是因為少有帶小孩的經驗,以及小隊員相較之下較為好動,讓第一天帶領的我有些無助的感覺。

回到幼稚園摸著飢腸轆轆的肚子,隨揀兩包泡麵就糊裡糊塗的開始吃,艱辛過後的品味總是令人滿足。

五點半了,依然沒有小孩的蹤跡出現,手裡端著泡麵碗困惑著,但我不想去細想,畢竟我確實有在鞦韆旁等他。

飽餐過後,是需要稍微消息一下了,不管旁邊的夥伴如何開心地打著橋牌,我只想休息,就此沉沉地睡去.

直到,八點的回饋時間。

 

 

醒來不久,三位實習老師已經到來,腦袋深處依然繼續晃動。

大家圍圈坐好,開始分享今天的心情。

大部分的人第一次接觸到台東的小孩,有著許多的無助與束手無策,不知該高興還是難過,原來大家都跟我一樣。

積壓一整天不能動怒的情緒,我選擇在這場合清空心中的所有壓力。

或許也因此讓大家勿以為我沒有同理心只是無端地抱怨,但我只是希望掃除心中的心情罷了,說完也就結束了,不會有其他想法繼續存留,畢竟我還是認為,我的任務是主輔,應該要把主要的思維放在營期活動的時間,用心傾聽他們的心聲。

第一天整體說來,是種剛接觸的無助與徬徨吧。

也發現自己沒有先設立好確切的原則與底線,只會讓小孩繼續得寸進尺,感謝楷升的提醒。

有太多人提供許多實用的建議,只是我沒辦法繼續一一敘述,就讓這些感動存在我心吧。

 

 

回饋結束,十點了。

順一下明天的流程,與其他主輔們討論隊呼與帶隊的方式,想讓心情平靜一下。

再次迎接灑滿整片銀盤的點點玉珠,銀河兩端仍有對愛侶遙遙對望著。

或許吧,無法相見的苦,難以持續的愛情,最終還是選擇了放棄,於是我依然是平凡人,而牛郎成為大家嘖嘖稱奇的純情男。

愛情喧囂不是旁人能夠胡自臆測的,純潔的愛情故事,就讓它留在心中吧,至少,我曾經擁有過不是嗎?

又重新思考明天的帶隊原則,或許吧,是需要秉持原則拒絕一些孩子們的要求了。

靜謐的夜晚,騷禪繼續歌唱,與外宿住處相同的氛圍,熟悉又陌生。

一瞬明亮的光影再現,上天提醒著我,若不要讓夢醒過來,就更要掌握時時刻刻的感受與快樂。

心靜了,身倦了,但我也笑了。

希望明天,又是嶄新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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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ellman3712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 人氣()